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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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熙是被他媽叫醒的, 他迷迷瞪瞪從床上爬起來走出門, 發現家裏面這會兒坐著好幾個陌生人。
見他還沒反應過來，他爸青著臉提醒他：“這是陽明總局的人。”
譚熙的眼睛漸漸聚焦, 終於看到這裏頭有個他認識的, 黎青。
他一個激靈精神了起來, 輕聲問：“你們，有事兒？”
為首的是個戴眼鏡的年輕男人，他含笑跟譚熙握手：“我叫項天。”
譚熙沒握, 哦了一聲：“什麽事兒啊？”
項天倒也不覺得尷尬，從容將手收回去, 道：“我們是來找江煊的。”
譚熙條件反射地看了一眼他媽, 劉英正皺著眉，臉上一片擔憂之色。譚熙心裏頭有了底, 轉過去，磨磨唧唧地拉著江煊的手走了出來, 她媽瞧不見江煊，只覺得他手上牽了個什麽東西，不知怎麽的，突然眼圈一紅, 給譚熙看的又心虛又難受。
項天提前就跟黎青了解了情況, 見狀立刻親切地對譚家父母道：“你們不用擔心，陽明總局可以擔保, 江煊雖然已經身死, 但卻無害, 我們這次來的原因也很簡單，是希望江煊成為陽明總局的一份子，蘇市目前的情況剛才也已經跟二老解釋過，我們的國家目前很需要江煊的幫助。”
他把江煊擡得很高，譚熙一聽就明白了。
這是交易。
他知道譚熙跟江煊人鬼殊途，家裏人肯定是強大的阻力，有了陽明總局這個金字招牌做擔保，江煊就成了正義一方的代表，也可消除父母的戒心，而作為交換，江煊將要為陽明總局效力。
項天甚至帶了一份文件過來，同樣是白紙黑字，但這份文件卻給了譚熙不一樣的感覺。
“而且我們也已經考核過江煊，他昨天才幫著黎青解決了一個厲鬼。”項天邊繼續安撫譚家的爸媽，邊對譚熙溫和道：“黎青應該跟你透露過，我們陽明總局不只是道士在工作，這邊也有鬼魂的工作人員，只要簽下了這份契約，江煊就是陽明總局的人，為陽明局辦事，少不了好處的。”
江煊道：“讓他滾。”
項天開了陰陽眼，自然也聽到了，但譚熙爸媽和跟過來的其他人不知道，於是項天裝作沒聽到，繼續凝望著譚熙，他覺得譚熙看著就一副好脾氣的模樣，肯定很好說話……
但譚熙卻讓他失望了：“你們走吧，江煊不幹。”
陽明總局來的幾個人臉上的志在必得消失了，臉色各異。陽明總局是什麽地方，人間唯一合法的捉鬼部門，在這裏工作，不管是對人對鬼都是值得炫耀的事兒。
項天面不改色，道：“譚熙，這是好事，我相信你也不希望江煊寸步不離的跟著你吧？”
劉英立刻緊張地看向譚熙，她現在也覺得項天說的話有道理：“譚熙……”
譚熙總不能說這是江煊的事應該由江煊來做主，要是他媽知道江煊主動賴著他不走，肯定又要操心的睡不著。
所以譚熙說：“我不能離開江煊，我身邊有好多鬼，他們都想害死我，江煊是我的，他首先要保護好我，才能去為蘇市做好事，為國家做好事。”
他媽是以譚熙為中心的，聽罷立刻道：“你身邊有鬼害你？”
譚熙鄭重地點頭，他媽便有了決定：“項先生，你確定江煊無害？以陽明總局的名義擔保？”
項天的臉皮一抽，明知道不能，但還是繼續溫和道：“是的，我以陽明總局的名義保證，他無害。”
劉英道：“那我也老實跟你說了，既然江煊不走就是為了保護我們譚熙，那我不能讓你把江煊簽走。”
項天轉向面色凝重的譚健，譚健跟他對視，頓了頓，道：“蘇市誠可貴，國家價更高，若為譚熙故，兩者皆可拋。”
項天：“……”你們這態度反轉的也太出乎意料？！
他感覺自己一開始就不該為了防止激怒江煊而擔保他無害，這本來就是給江煊的一點兒甜頭，好讓交易順利進行，哪兒能想譚家父母把譚熙看的那麽重，竟然事事支持譚熙。而譚熙，明明看著一副任人宰割優柔寡斷的模樣，卻做決定做的那麽幹脆。
身邊一聲撲哧響，項天冷著臉回頭，黎青正因為譚健的那幾句話而笑的沒心沒肺，被他看了一眼趕緊低下頭，娃娃臉憋得通紅，不敢再笑。
要想讓譚家父母改變主意顯然要開始抹黑江煊，但就像是他剛才不能打自己的臉一樣，現在也不能繼續下去了。
他起身準備離開，譚熙提醒他：“你的文件。”
譚熙把文件拿起來遞給他，這個合同別說看著不一般，摸著也感覺不一般，上面的文字軟乎乎的，跟會動似的，譚熙更加篤定了自己的想法，陽明總局說不準給江煊下了什麽套兒呢，江煊保護他，他也得保護江煊才行。
項天看了一眼：“你可以留下來，再考慮一下。”
“不用了。”簽肯定是不會簽的，這輩子都不會簽的，這軟了吧唧的文件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文件，上面的字保不準就是障眼法。
項天又一次被果斷拒絕，無語了一下，伸手接過來重新裝回文件袋，譚健提醒譚熙：“去送送人家。”
譚熙倒是乖，跟著他們一塊兒走出門之後，身邊突然爆發出一陣咯咯咯的怪笑，笑的讓人毛骨悚然，還挺滲人。
譚熙扭過臉去看，發現是站在厘清身邊的一個男人，戴著個黑帽子，長得還挺妖孽……艹！
譚熙一個激靈朝江煊懷裏蹭，瞪圓了眼睛看著他低著頭看向地上的臉皮，沒有五官的臉上，譚熙竟然看出一絲苦惱：“哎呀，不小心把臉笑掉了……好多泥，不能用啦。”
黎青默默朝一側挪了挪，小聲道：“譚熙的畫畫的不錯，你可以求求他讓他給你畫一張。”
譚熙瞪圓了眼睛，項天瞥了一眼，道：“可以先湊活。”
“不行不行。”這家夥居然還是個潔癖，他道：“不能戴了，要換。”
他沒有五官的臉轉向了譚熙，譚熙呆呆看著他，恍惚覺得他好像在笑：“你能幫我畫張臉嗎？要好看點兒的，我以前可好看了。”
江煊握住譚熙的手，譚熙猶豫了一下，道：“我不知道你要什麽樣的……”
“我晚點聯系你微信。”他說：“我們的公眾號你關註一下，我是裏頭的X45客服，服務可好了，你記得常來找我。”
譚熙：“……”怎麽覺得這個代號有點兒熟悉。
X45又道：“說起來啊，我們陽明總局的待遇也特別好的，包吃包住包旅游，私人飛機全程接送，夥食一等一，而且我們陽明總局的寶庫也十分壯觀，補血的，補心的，美白的，壯陽的，接關節的，起死回生的，延年益壽的，返老還童的……”
“你說起死回生延年益壽？”
譚熙盯住他，X45點頭道：“是呀，我又不會騙你。”
他說完輕輕笑了兩聲，一旁的項天看過來，微微皺了皺眉，道：“陽明總局的待遇的確是不錯的，如果江煊願意……”
“江煊不願意。”譚熙說：“我能幹嗎？”
譚熙是人，陽明總局或許對非人類有些苛刻，但是對人卻是友好為先的，譚熙並不擔心會被坑。
項天瞧出來了他的心思，笑道：“你這體質，出去估計會被鬼啃了，你確定？”
黎青點頭，勸道：“你不適合捉鬼，你就乖乖過好自己的日子別被鬼害了就好了。”
“你們可別忘了，江煊是什麽體質，鬼看到他肯定先跑為敬，有我為餌，他捉起鬼來才方便。”
譚熙瞅著挺任人宰割，說起話來倒是不像，項天點了點頭，道：“人類的話是不需要簽任何協議的，你如果願意的話，可以在微信註冊，黎青和紹重目前負責蘇市這邊，如果能將這邊的鬼魂肅清，可以說我國的鬼能少十分之一。”敢情他還嫌棄譚熙，不準備讓他正式入職。
譚熙不在意：“蘇市這麽多？”
項天皺著眉，搖頭道：“也不知道蘇市這些年是什麽緣故陰氣加重，死去的人很容易成怨鬼，而附近幾個市的鬼又像是奔著什麽來似的，源源不絕，根本捉不完。”
譚熙道：“這邊是不是有什麽地方風水不好？”
“蘇市的規劃都改了好幾次了，一點用都沒有。”他不是很想跟譚熙談這些，道：“江煊如果願意來我們這兒，是可以受專業培訓的，你們兩個就這樣空手捉鬼……”他笑了一聲，搖了搖頭，道：“想要我們寶庫的東西，還是考慮一下接受我們的條件吧。”
譚熙因為被瞧不起而板起了臉，他道：“江煊不會賣身給你們的。”
“譚熙。”項天的臉色冷了下來：“陽明總局從來不會傷害善良的人，鬼也一樣，我們收留江煊，是為了你，為了他，也為了造福大眾，如果江煊成為我們體系中的一員，就會方便管理。江煊現在就在你身邊，你問問他，他是怎麽變成這樣的？鬼死通常魂飛魄散，他卻由鬼至聻，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麽……僅僅是因為你？如果有一天，他管不住自己了……你會成為他的第一餐。”
譚熙被他唬的一楞一楞，下意識看向江煊，江煊臉色陰沈，沒見他怎麽動，項天突然被踢飛出去，他被身旁的X45眼疾手快地抓住，忙站穩了身子，卻突然咳出一口血，他擦了擦嘴角，無奈道：“這番話，我不只是說給譚熙，也希望你好好考慮。”
項天被X45扶上了車，立刻收到了抱怨：“你做什麽說那種話。”
“我在想，他究竟是怎麽變成這種東西的……”項天揉了揉胸口，靠在車上，皺眉道：“我總覺得事情有些古怪，江煊那模樣，好像比照片要年輕的多。”
X45嘆了口氣：“是有些古怪，他守在譚熙身邊，好像守著什麽寶貝似的，真是讓人羨慕。”
“寶貝……”項天感覺自己好像抓住了什麽，卻怎麽都想不透。
黎青沒跟著項天上車，一臉心虛地站在一旁，正準備跟譚熙賣個好，就見譚熙突然抱著江煊親了一口。
無故又被餵狗糧，黎青一臉憋屈道：“你們就不能回去再親？”
“你不是沒開陰陽眼嗎？”
“你親空氣更辣眼睛啊。”
譚熙只好停下來，瞪著他道：“你出賣我們。”
“我跟師父都是接到了總局的命令……試探江煊能不能用。”
“他又不是工具！什麽能用不能用？！”譚熙氣道：“你們一方面想除掉他，一方面又想用他，還要各種嫌棄他，真是……王八蛋！”
“好了好了你別生氣，畢竟我們現在都是同事了……”
“誰跟你是同事，我們是單獨幹的，我只對你們起死回生和延年益壽的寶貝感興趣！”
雖然譚熙看著好欺負，但是黎青這張娃娃臉更好欺負，譚熙覺得自己很有做惡人的天賦，板著臉把黎青數落了一頓，揮揮手表示一切等自己氣消了再說，直接攆他滾蛋了。
黎青本來就不占理，被他數落了一通之後灰溜溜的離開了，滿臉愧疚的模樣看的譚熙心情爽了很多。
那邊黎青一走，譚熙就立刻扯著江煊跑到一邊兒的花壇後面抱住了他的腰，仰著頭又親了他一口。
江煊十分享受他膩歪的模樣，忍俊不禁道：“聽了他那番話，你沒什麽要問我的？”
譚熙搖了搖頭，想了想，道：“他挑撥離間，我們都不能上當。”
“或許他說的是真唔……”譚熙又堵住他的嘴親了一下，道：“他果然把我們距離拉遠了，我親你這兩口能縮短嗎？”
江煊舔了舔嘴唇，感覺唇上好像還殘留著他的味道，他彎起唇角，道：“不能。”
譚熙立刻還要親他，被他抱起來放在腳面上，反客為主的吻了一通氣喘籲籲的，譚熙被他放開的時候臉都紅了，還不忘問：“現在呢？”
“還是沒有。”
譚熙又親了他好幾回，每次都被他按著吻，嘴都親腫了，還是沒縮短距離，他害羞都忘了，一把將江煊推開，生氣道：“我要去打他！”
江煊趕緊把他拉回來：“你打他還沒親我有用。”
譚熙看了他一會兒，意識到江煊在套路自己，頓時燒了起來，小聲說：“那我們這距離……”
“短的沒法再短了。”江煊抱著他，鼻尖蹭著他的，柔聲道：“你還想短哪兒去？負距離……嗯？”
“嗯……短到負距離。”
譚熙睫毛擡起來，看了他一眼，突然抿唇一笑，轉身飛快的走開了。
江煊被那一眼一笑給閃到眩暈，半晌沒追上去。
譚熙一路回了家，他媽正坐在輪椅上在門口等他，譚熙一進門兒就低下頭，一副您說什麽我都乖乖聽話的模樣，他媽看的眼圈又是一紅：“江煊呢？”
“他在……”
劉英沒忍住眼淚亂閃：“我前段時間還跟你爸說，你這麽厲害，能管得住江煊那個公司，譚熙……你怎麽會遇到這種事兒呢？”
譚熙怯怯看她一眼，道：“媽，我覺得這樣沒什麽不好的。”
“他不走，是不是因為你沒給他準備葬禮？”
“他屍體沒找到……”譚熙猶豫道：“我怕舉行了葬禮，對他有影響，所以就沒弄。”
“但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江煊死了，你這個葬禮一直都不弄，說不過去啊？”
“我還想著他能活呢。”
劉英一楞，一時哽咽了起來，譚熙忙蹲過去哄她：“媽，江煊沒害我，我也沒鬼迷心竅，他現在跟以前一樣對我好，媽……您能理解我嗎？我不在乎別人怎麽看我的，我只在乎您跟爸。”
“我們要是不理解你，剛才就讓陽明總局趁機把他帶走了！”他爸在後面開口，語氣帶著點兒惱怒和郁悶，顯然被他氣得不輕。
他們都看的出來，陽明總局的示好就是為了帶走江煊，譚家父母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但譚熙不同意，他們也只好隨著他。
譚熙忙道：“我剛才說的都是真話，江煊真的為我趕走了好多鬼！”
劉英趕緊把他拉了起來，讓他推著自己來到沙發邊兒坐下，道：“我們能看到江煊嗎？”
譚熙征求了一下江煊的意見，見他點頭，道：“能是能的，我怕他嚇著你們。”
他媽猶豫了一下：“很可怕嗎？”
“其實跟以前一樣，可他不是死了麽……”
譚健道：“我都見過了，不可怕的，跟普通人一樣，讓你媽見吧。”
江煊的身影漸漸露出形狀，果真與普通人沒什麽區別，他媽看了一眼，沖他招了招手，江煊猶豫著走過來，劉英握著他的手道：“謝謝你啊。”
江煊眸光閃動，沈聲道：“他是我愛人，這是應該的。”
劉英又看向譚熙，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眼淚撲簌簌朝下掉，譚熙嚇得給她拿紙巾擦：“媽，你這是幹嘛啊？”
他語氣埋怨帶著哽咽，他爸看著也不好受，起身直接去廚房捯飭早飯了。
等到家裏面的氣氛恢覆正常，譚熙特別提醒譚健：“我上回給你們拿來的那個人參，補身子的，你們見了江煊還是會對身體有影響的，用那個補著就沒問題了。”
她媽點著頭：“我上回就想問你，那麽大的人參，哪來的？”
“江煊他爸送來的。”譚熙老老實實招了：“他爸看著很有仙氣，挺厲害的，我就在想著，哪天再見到他，問問他能不能讓江煊起死回生。”
“哪有那麽玄乎的東西。”他爸嘲笑他：“電視劇看多了你。”
“那誰說得準。”譚熙道：“陽明總局的寶庫裏頭就有起死回生的寶貝，我得想法子弄過來，對，他們還有延年益壽的，我也弄過來給你們，讓你們都能活好幾百歲。”
劉英被他逗笑：“你還有那本事？”
“我沒有，江煊有啊。”譚熙給江煊夾了一筷子雞肉，一臉開心的道：“他可厲害了。”
飯桌上短暫沈寂了幾秒，他父母交換了一個眼神，譚熙沒看到。譚健道：“偷東西是要遭天譴的，他偷了給你用，報應的也是你。”
譚熙頓了頓，又不能跟他爸媽說我們過幾天去捉鬼，估計他們能嚇死過去，他道：“我知道，我們肯定是走正規程序，合法拿到手。”
正說著，一陣輕輕的腳步聲突然傳了過來，穿著白色襯衫的青年一臉膽怯的看著他們。
他爸媽都嚇得一激靈，譚熙忙道：“是何源，他以前借住我們家，我正準備這兩天送他回去見他爸媽。”
他隱瞞了何源被當成厲鬼的事情，只告訴他們何源死的蹊蹺，魂魄缺了一半，出去會被其他的鬼欺負，所以需要江煊這個比較強大的鬼跟著幫助他，保護他。
他爸媽聽罷也沒多說什麽，他爸起身又拿了一雙筷子遞給譚熙：“讓他坐下吃吧。”
譚熙楞了一下，照理說，讓何源坐下來一起吃飯，他爸應該把筷子遞給何源，但現在他卻那麽隨意的遞給了自己，就好像知道經過譚熙的手，可以成為媒介把東西交到鬼魂手上一樣。
譚熙壓下疑惑，並給何源夾了肉，他一臉感激的鞠躬跟譚家父母道謝，美滋滋的拿起雞腿啃了起來。
劉英看了一眼，突然打了譚健一下，譚健立刻看了看譚熙，確認了什麽之後，安撫的拍了拍劉英的手。
晚上一家人出去散步，譚健跟江煊聊的火熱，他以前就喜歡江煊，明裏暗裏的誇他，說他比傅直好，傅直那個王八蛋只會騙譚熙，一點兒都不把譚熙放在心上。
譚熙推著他媽，何源抱著王九一臉好奇的左右張望，他是很久沒出過門了，到哪兒都覺得新奇。
譚熙在其中愜意極了，愉快道：“我真沒想到你跟爸接受度這麽高，你們真是這世界上最開明的父母！”
劉英嘆氣道：“你從小到大惹了那麽多事兒，我們不開明怎麽辦？總不能一天三頓打你吧？”
“我哪有很惹事……”譚熙嘀咕，劉英則搖了搖頭，她拍著譚熙的手，道：“你記住你爸的話，不管任何時候，心懷善意，我相信那些鬼魂也不會隨便傷害你的。”
“我知道。”譚熙說：“善惡終有報，或許早一點，或許晚一點，但有了因，就肯定會有果。惡因種惡果，自古如是。”
江煊的目光一下子看了過來，眸子閃了閃，輕輕抿了抿唇。
因為爸媽接受了江煊的緣故，譚熙的精神很是亢奮了一把，直到晚上回到家裏，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他才意識到自己有些筋疲力盡。
但他爸媽在，他又不好叫江煊給自己洗澡，只好暈暈乎乎地爬進浴室。
好在江煊很快就隱了身形偷偷進來幫他。
他拉過小凳子讓譚熙坐在上面瞇著眼，用水龍頭幫他沖幹凈頭發，溫聲道：“以後別這麽累了，小心身子。”
譚熙正想說自己正值壯年，一瞌睡，目光落在了微微凸起的腹部，突然一個激靈，道：“我爸媽接受了你，能接受他嗎？”
江煊放下龍頭，給他塗沐浴露，泡沫在手掌心從滑膩的肌膚滑過，他道：“你要不要趁著這股勁兒跟他們坦白？”
“不能！”譚熙立刻回過神，道：“我還沒決定要他呢，這麽能吃，我爸媽今天嘴張的能塞下一個鴨蛋。”
他幾乎可以確定他是昨天中午錯過飯點兒把肚子裏的東西餓壞了，所以這兩天是怎麽吃都吃不夠，他的胃部簡直連接了異次元，今天晚飯更是吃了三碗米飯，一只雞他至少吃了半只，更別提昨天吃的五千塊錢了，也不知道都去了哪兒，他甚至懷疑這小崽子跟倉鼠或者駱駝一樣能把食物藏在某個地方。
江煊輕笑，手溫柔的揉了揉他柔軟的小肚子，譚熙被他摸的臉紅，悄悄看他一眼：“咱們距離……要不要再近一點兒？”
江煊：“嗯？”
“來次負的？”
這邀請實在太含蓄，但江煊卻聽懂了，遺憾的是他暫時要拒絕：“等你爸媽都睡了再，現在他們還等著洗澡呢。”
譚熙撅嘴，但江煊說的有道理，只好磨磨唧唧地沖好身子出去了。
他躺在床上期待了一會兒，卻很快耐不住睡意迷糊了過去，恍惚間感覺江煊走進了門，便伸手去抓住了他的手，放在臉頰前蹭了兩下，就徹底睡沈了。
譚熙一覺睡到大天亮，首先看到的是亮起來的手機屏幕，拿過來一看，發現陽明公眾號在給自己發消息，X45客服十分驚訝地表達了他對譚熙曾經來咨詢過事情的興奮，一副相見恨晚的樣子，自聊自嗨了很久。
譚熙想起來他要的那張臉，揉了揉臉蛋，打字回覆道：“你要什麽樣的說說看，我可以慢慢給你畫。”
X45很快描寫了自己的外貌，什麽沈魚落雁閉月羞花面冠如玉風流倜儻男的女的只要是好的詞全給他用上了，譚熙楞是沒GET到任何東西。
他這會兒腦子混混沌沌，便先答應下來，準備靈感來了再說。
X45還特別加了他的私人好友，把自己以前用的臉發了過來，說給譚熙一點兒靈感。
這些面孔都是他貼在臉上照的照片兒，譚熙瞅著就一陣發寒，本來不知道他臉下面是個肉瘤子不知道，如今知道了，看著總覺得別扭，比整容臉還要別扭。
X45：“這些臉好看嗎？”
譚熙：“挺好的，都很精致。”精致的一看就是假的。
X45得意洋洋：“我以前比這還好看呢，比這好看一百分！”
譚熙道：“我不保證你能滿意我給你畫的。”
X45很快回覆，特真誠：“你畫什麽樣我都戴！”
譚熙被他媽喊去洗臉刷牙準備吃飯，趕緊又回了一條：“我怎麽給你備註？”
“備註？”
“你叫什麽？”譚熙向來尊重別人，哪怕是江煊以前號的備註，都是征求了意見才改的。
X45半晌沒回覆，譚熙便去吃了飯，回來之後才看到：“就叫叉四五好啦~”
譚熙覺得這種代號有點兒不尊重人，不過這是X45自己的要求，他便答應了：“我要陪人一起回家，晚點給你畫。”
X45發了個開心無比的表情，“嗯嗯。”
譚熙說的跟人一起回家，這個“人”指得當然就是何源了，跟江煊坐在一輛車上，即便譚熙說過江煊不會傷害他，但他還是怕的不行，正正經經地計算了車內哪個角落距離江煊最遠，就窩在那裏一動不動了。
譚熙隨口問：“你為什麽怕江煊？”
何源搖頭，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怕江煊。
可能就像老鼠和貓一樣，老鼠也不知道貓是什麽東西，它只是天生的敏銳感告訴它，那個大東西會吃了自己。
譚熙下意識看了一眼江煊，他大部分時間都不說話，說話也主要是面對譚熙。明明做人的時候還挺八面玲瓏的，但自從他死後，似乎就再也懶得跟別人周旋了，也不在乎任何人和鬼的感受。
譚熙收回視線，道：“你有沒有覺得江煊比以前年輕了好多？”
這話是跟何源說的，但問的完全沒用，一來何源不能說話，二來他根本不敢看江煊的臉，也不知道江煊在他眼中究竟是什麽樣子。
江煊對譚熙說話倒是不懶：“年輕了？”
“你肯定沒照過鏡子，你現在比你死前至少年輕了五歲。”
江煊失笑：“我以前是有多老？”
“反正你就是越長越年輕了。”譚熙一臉難以描述道：“你不是要一直返老還童成奶娃娃，然後鉆進我肚子裏當我兒子吧？”
江煊簡直服了他的腦洞，“胡說八道。”
譚熙哼了一聲，江煊卻下意識朝鏡子裏看了一下自己的臉。
根據何源的指示，他的家是在隔壁市的，開車至少要三個小時，譚熙把車子停在了高鐵附近的停車場，買了高鐵票，不到半小時便到了地方，他感嘆了一下高鐵的便利，帶著何源去了他們家的公司附近。
何源是個富二代，爸爸媽媽哥哥都是商人，他是家裏的老幺，最受重視，但高中的時候因為跟蔣奕在一起被趕出了家門，後來便跟家裏不怎麽富裕的蔣奕相依為命，何源心甘情願放棄了上大學的機會，工作供養蔣奕。
譚熙覺得他傻了吧唧，但現在的何源卻是感觸不深，寫這些給譚熙看的時候，也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
江煊告訴譚熙：“死去的人會留下來，通常會有什麽執念。”
譚熙便道：“你有什麽心事，我能幫的話一定幫你。”
何源猶豫了很久，卻沒有寫出來關於自己的目標的一個字。
中午譚熙在附近吃了飯，順便逛了逛，圖個新鮮。又一次路過何家公司門口的時候，譚熙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至極的身影——何源！
他跟一個男人結伴走出來，面上有說有笑，那男人對他態度寵溺。譚熙開始在網上查了，知道這個人是何源的哥哥，叫何宇。
他下意識看向身邊的何源，他正望著那輛車緩緩離去，眼神裏面滿是震驚之色。
譚熙也沒想到那個何源居然不光騙了蔣奕，還騙了何源的家人，他本意是想帶何源回來看看父母，如果可以的話，就送他離開的，現在看來這事兒不能善了。
何源的身影突然飄動起來，跟上了那輛車，譚熙忙打了車跟上，到地方的時候發現何源正站在一個飯店外面的玻璃前。
何源趴在玻璃外面朝裏面看，時不時看看他哥哥，時不時再看看假何源，裏頭的人完全沒看到他一樣。
譚熙對江煊道：“那個鬼能看到你嗎？”
“看不到，但他應該有所感覺。”
“你要不要藏一下？”
江煊思考了一下，滿足了愛人的要求，身影化為一團黑氣，收縮到手指大小，輕輕落在了譚熙的手掌上，從譚熙的角度看，他就像一個小煤球，只露出了兩只漆黑的眼睛。
譚熙：“……”可愛！想吃！
江煊在他手心，眼珠子跟著小煤球一樣的身子動了動：“？？”不明白愛人怎麽一副要流哈喇子的表情。
“你真可愛。”譚熙說，十分真心。
江煊：“……”這輩子沒被誇過可愛的江總把眼珠子收了起來，只留下一團小黑球，順著愛人潔白的手腕滾進了他的袖子裏。
譚熙強迫自己的心恢覆平時的跳動，帶著何源一起走進了飯店。
假何源對譚熙似乎極為敏感，轉過來特別看了他一眼。
譚熙從容的叫了兩樣菜，他雖然已經吃過了，但是只要是合胃口的，他還是能塞下去的——這個寶寶好像是個東西都能吃，雖然他有時候會反胃。
何宇跟著假何源的眼神看了一眼譚熙，疑惑的轉回來，道：“你認識？”
“蔣奕的病人。”
何宇：“要不要去打個招呼？”
“不熟悉。”
何源跟譚熙坐在一起，一直盯著那邊兒看，譚熙慢吞吞的朝嘴裏塞食物，一旁突然傳來腳步聲，何源猝然站了起來。
是他爸媽過來了，似乎只是中午上班時間一家人一起隨便吃個便飯。
一旁的桌子很快熱鬧了起來，譚熙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一側的何源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他猛地沖過去做了個一個掀桌子的動作，但他的修行太弱了，在這種大白天的，根本對那桌子毫無傷害。
他的家人看不到他，何源伸手去碰他的爸爸，他的媽媽，又去推他的哥哥，徒勞的張著嘴一遍又一遍的重覆著什麽，但他發不出聲音，就連譚熙也不知道他想表達什麽。
鄰桌的飯菜加了幾個，又在歡聲笑語中減少，然後有人起身，父母兄長挨個離開，何源一個個的去拉扯，直到假何源慢吞吞的站起來，目光冷淡的瞥了一眼何源。
何宇喊：“小源，走了！”
假何源跟上兄長的步伐，路過譚熙跟前的時候有些陰森地望了無辜的譚熙一眼，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不屑。
譚熙脊背竄起一股白毛汗，趕緊把龜兒子從懷裏掏了出來放在桌上，龜兒子從自己殼裏鉆出來兇巴巴地咧了咧嘴，假何源楞了一下，猝然臉色一變，又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譚熙，飛快地跟上了兄長的步伐。
說句老實話，被明知道是鬼的人這麽瞪著，譚熙還是很方的。
江煊落在他肩頭，語氣溫和的道：“別怕。”
不怕肯定是不可能的，譚熙現在擔心的是何源，他透明的身影穿過了桌子，癡癡凝望著家人的背影，看不出在想什麽。
“你還好嗎？”
何源半晌才轉過來，慢慢在譚熙面前坐下，搖了搖頭，嘴唇蠕動，無聲地說：不好。
“你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你爸媽？”
何源很久沒有說話，譚熙估摸著自己要在這兒住一下了，折騰了這麽幾個小時，他渾身都酥軟了，他在附近找了個酒店訂了房，一進去便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何源端端正正的坐在他身邊，一旁還有寫了滿滿一頁字的紙。
他先是對譚熙表示了感激，說自己想了很久，十分對不起父母，現在他已經死了，或許讓那個鬼留在父母身邊是正確的選擇，他如今好不容易做了人，應該是不會傷害他的家人的。
譚熙坐直了，道：“你怎麽知道他不會傷害你的家人？你別忘了死去的那兩個護士，如果護士不是你殺的，就極有可能是他在栽贓嫁禍。”
何源的眼淚在眼圈打轉，他手指顫抖的寫：“我不敢，讓我爸媽知道……”
譚熙明了。
曾經背叛父母離家出走，為了所謂的愛情去供養一個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男人，甚至為了他而疲勞致死，這對於他的父母來說，定然是一個沈痛的打擊。
假如父母知道面前的何源不是何源，真正的何源已經死去，不知道該有多痛苦。
哪怕那個何源是假的，至少他活生生的站在父母面前，對於他們來說，或許也是一種慰藉。
譚熙心情沈重，不知道該說什麽的時候，江煊突然一針見血：“你是說，你死了半年，你爸媽卻被瞞在鼓裏？蔣奕一直只字未提？”
譚熙一楞，一個恐怖至極的想法湧入腦海，瞬間讓他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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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還沒反應過來，他爸青著臉提醒他：“這是陽明總局的人。”
譚熙的眼睛漸漸聚焦, 終於看到這裏頭有個他認識的, 黎青。
他一個激靈精神了起來, 輕聲問：“你們，有事兒？”
為首的是個戴眼鏡的年輕男人，他含笑跟譚熙握手：“我叫項天。”
譚熙沒握, 哦了一聲：“什麽事兒啊？”
項天倒也不覺得尷尬，從容將手收回去, 道：“我們是來找江煊的。”
譚熙條件反射地看了一眼他媽, 劉英正皺著眉，臉上一片擔憂之色。譚熙心裏頭有了底, 轉過去，磨磨唧唧地拉著江煊的手走了出來, 她媽瞧不見江煊，只覺得他手上牽了個什麽東西，不知怎麽的，突然眼圈一紅, 給譚熙看的又心虛又難受。
項天提前就跟黎青了解了情況, 見狀立刻親切地對譚家父母道：“你們不用擔心，陽明總局可以擔保, 江煊雖然已經身死, 但卻無害, 我們這次來的原因也很簡單，是希望江煊成為陽明總局的一份子，蘇市目前的情況剛才也已經跟二老解釋過，我們的國家目前很需要江煊的幫助。”
他把江煊擡得很高，譚熙一聽就明白了。
這是交易。
他知道譚熙跟江煊人鬼殊途，家裏人肯定是強大的阻力，有了陽明總局這個金字招牌做擔保，江煊就成了正義一方的代表，也可消除父母的戒心，而作為交換，江煊將要為陽明總局效力。
項天甚至帶了一份文件過來，同樣是白紙黑字，但這份文件卻給了譚熙不一樣的感覺。
“而且我們也已經考核過江煊，他昨天才幫著黎青解決了一個厲鬼。”項天邊繼續安撫譚家的爸媽，邊對譚熙溫和道：“黎青應該跟你透露過，我們陽明總局不只是道士在工作，這邊也有鬼魂的工作人員，只要簽下了這份契約，江煊就是陽明總局的人，為陽明局辦事，少不了好處的。”
江煊道：“讓他滾。”
項天開了陰陽眼，自然也聽到了，但譚熙爸媽和跟過來的其他人不知道，於是項天裝作沒聽到，繼續凝望著譚熙，他覺得譚熙看著就一副好脾氣的模樣，肯定很好說話……
但譚熙卻讓他失望了：“你們走吧，江煊不幹。”
陽明總局來的幾個人臉上的志在必得消失了，臉色各異。陽明總局是什麽地方，人間唯一合法的捉鬼部門，在這裏工作，不管是對人對鬼都是值得炫耀的事兒。
項天面不改色，道：“譚熙，這是好事，我相信你也不希望江煊寸步不離的跟著你吧？”
劉英立刻緊張地看向譚熙，她現在也覺得項天說的話有道理：“譚熙……”
譚熙總不能說這是江煊的事應該由江煊來做主，要是他媽知道江煊主動賴著他不走，肯定又要操心的睡不著。
所以譚熙說：“我不能離開江煊，我身邊有好多鬼，他們都想害死我，江煊是我的，他首先要保護好我，才能去為蘇市做好事，為國家做好事。”
他媽是以譚熙為中心的，聽罷立刻道：“你身邊有鬼害你？”
譚熙鄭重地點頭，他媽便有了決定：“項先生，你確定江煊無害？以陽明總局的名義擔保？”
項天的臉皮一抽，明知道不能，但還是繼續溫和道：“是的，我以陽明總局的名義保證，他無害。”
劉英道：“那我也老實跟你說了，既然江煊不走就是為了保護我們譚熙，那我不能讓你把江煊簽走。”
項天轉向面色凝重的譚健，譚健跟他對視，頓了頓，道：“蘇市誠可貴，國家價更高，若為譚熙故，兩者皆可拋。”
項天：“……”你們這態度反轉的也太出乎意料？！
他感覺自己一開始就不該為了防止激怒江煊而擔保他無害，這本來就是給江煊的一點兒甜頭，好讓交易順利進行，哪兒能想譚家父母把譚熙看的那麽重，竟然事事支持譚熙。而譚熙，明明看著一副任人宰割優柔寡斷的模樣，卻做決定做的那麽幹脆。
身邊一聲撲哧響，項天冷著臉回頭，黎青正因為譚健的那幾句話而笑的沒心沒肺，被他看了一眼趕緊低下頭，娃娃臉憋得通紅，不敢再笑。
要想讓譚家父母改變主意顯然要開始抹黑江煊，但就像是他剛才不能打自己的臉一樣，現在也不能繼續下去了。
他起身準備離開，譚熙提醒他：“你的文件。”
譚熙把文件拿起來遞給他，這個合同別說看著不一般，摸著也感覺不一般，上面的文字軟乎乎的，跟會動似的，譚熙更加篤定了自己的想法，陽明總局說不準給江煊下了什麽套兒呢，江煊保護他，他也得保護江煊才行。
項天看了一眼：“你可以留下來，再考慮一下。”
“不用了。”簽肯定是不會簽的，這輩子都不會簽的，這軟了吧唧的文件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文件，上面的字保不準就是障眼法。
項天又一次被果斷拒絕，無語了一下，伸手接過來重新裝回文件袋，譚健提醒譚熙：“去送送人家。”
譚熙倒是乖，跟著他們一塊兒走出門之後，身邊突然爆發出一陣咯咯咯的怪笑，笑的讓人毛骨悚然，還挺滲人。
譚熙扭過臉去看，發現是站在厘清身邊的一個男人，戴著個黑帽子，長得還挺妖孽……艹！
譚熙一個激靈朝江煊懷裏蹭，瞪圓了眼睛看著他低著頭看向地上的臉皮，沒有五官的臉上，譚熙竟然看出一絲苦惱：“哎呀，不小心把臉笑掉了……好多泥，不能用啦。”
黎青默默朝一側挪了挪，小聲道：“譚熙的畫畫的不錯，你可以求求他讓他給你畫一張。”
譚熙瞪圓了眼睛，項天瞥了一眼，道：“可以先湊活。”
“不行不行。”這家夥居然還是個潔癖，他道：“不能戴了，要換。”
他沒有五官的臉轉向了譚熙，譚熙呆呆看著他，恍惚覺得他好像在笑：“你能幫我畫張臉嗎？要好看點兒的，我以前可好看了。”
江煊握住譚熙的手，譚熙猶豫了一下，道：“我不知道你要什麽樣的……”
“我晚點聯系你微信。”他說：“我們的公眾號你關註一下，我是裏頭的X45客服，服務可好了，你記得常來找我。”
譚熙：“……”怎麽覺得這個代號有點兒熟悉。
X45又道：“說起來啊，我們陽明總局的待遇也特別好的，包吃包住包旅游，私人飛機全程接送，夥食一等一，而且我們陽明總局的寶庫也十分壯觀，補血的，補心的，美白的，壯陽的，接關節的，起死回生的，延年益壽的，返老還童的……”
“你說起死回生延年益壽？”
譚熙盯住他，X45點頭道：“是呀，我又不會騙你。”
他說完輕輕笑了兩聲，一旁的項天看過來，微微皺了皺眉，道：“陽明總局的待遇的確是不錯的，如果江煊願意……”
“江煊不願意。”譚熙說：“我能幹嗎？”
譚熙是人，陽明總局或許對非人類有些苛刻，但是對人卻是友好為先的，譚熙並不擔心會被坑。
項天瞧出來了他的心思，笑道：“你這體質，出去估計會被鬼啃了，你確定？”
黎青點頭，勸道：“你不適合捉鬼，你就乖乖過好自己的日子別被鬼害了就好了。”
“你們可別忘了，江煊是什麽體質，鬼看到他肯定先跑為敬，有我為餌，他捉起鬼來才方便。”
譚熙瞅著挺任人宰割，說起話來倒是不像，項天點了點頭，道：“人類的話是不需要簽任何協議的，你如果願意的話，可以在微信註冊，黎青和紹重目前負責蘇市這邊，如果能將這邊的鬼魂肅清，可以說我國的鬼能少十分之一。”敢情他還嫌棄譚熙，不準備讓他正式入職。
譚熙不在意：“蘇市這麽多？”
項天皺著眉，搖頭道：“也不知道蘇市這些年是什麽緣故陰氣加重，死去的人很容易成怨鬼，而附近幾個市的鬼又像是奔著什麽來似的，源源不絕，根本捉不完。”
譚熙道：“這邊是不是有什麽地方風水不好？”
“蘇市的規劃都改了好幾次了，一點用都沒有。”他不是很想跟譚熙談這些，道：“江煊如果願意來我們這兒，是可以受專業培訓的，你們兩個就這樣空手捉鬼……”他笑了一聲，搖了搖頭，道：“想要我們寶庫的東西，還是考慮一下接受我們的條件吧。”
譚熙因為被瞧不起而板起了臉，他道：“江煊不會賣身給你們的。”
“譚熙。”項天的臉色冷了下來：“陽明總局從來不會傷害善良的人，鬼也一樣，我們收留江煊，是為了你，為了他，也為了造福大眾，如果江煊成為我們體系中的一員，就會方便管理。江煊現在就在你身邊，你問問他，他是怎麽變成這樣的？鬼死通常魂飛魄散，他卻由鬼至聻，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麽……僅僅是因為你？如果有一天，他管不住自己了……你會成為他的第一餐。”
譚熙被他唬的一楞一楞，下意識看向江煊，江煊臉色陰沈，沒見他怎麽動，項天突然被踢飛出去，他被身旁的X45眼疾手快地抓住，忙站穩了身子，卻突然咳出一口血，他擦了擦嘴角，無奈道：“這番話，我不只是說給譚熙，也希望你好好考慮。”
項天被X45扶上了車，立刻收到了抱怨：“你做什麽說那種話。”
“我在想，他究竟是怎麽變成這種東西的……”項天揉了揉胸口，靠在車上，皺眉道：“我總覺得事情有些古怪，江煊那模樣，好像比照片要年輕的多。”
X45嘆了口氣：“是有些古怪，他守在譚熙身邊，好像守著什麽寶貝似的，真是讓人羨慕。”
“寶貝……”項天感覺自己好像抓住了什麽，卻怎麽都想不透。
黎青沒跟著項天上車，一臉心虛地站在一旁，正準備跟譚熙賣個好，就見譚熙突然抱著江煊親了一口。
無故又被餵狗糧，黎青一臉憋屈道：“你們就不能回去再親？”
“你不是沒開陰陽眼嗎？”
“你親空氣更辣眼睛啊。”
譚熙只好停下來，瞪著他道：“你出賣我們。”
“我跟師父都是接到了總局的命令……試探江煊能不能用。”
“他又不是工具！什麽能用不能用？！”譚熙氣道：“你們一方面想除掉他，一方面又想用他，還要各種嫌棄他，真是……王八蛋！”
“好了好了你別生氣，畢竟我們現在都是同事了……”
“誰跟你是同事，我們是單獨幹的，我只對你們起死回生和延年益壽的寶貝感興趣！”
雖然譚熙看著好欺負，但是黎青這張娃娃臉更好欺負，譚熙覺得自己很有做惡人的天賦，板著臉把黎青數落了一頓，揮揮手表示一切等自己氣消了再說，直接攆他滾蛋了。
黎青本來就不占理，被他數落了一通之後灰溜溜的離開了，滿臉愧疚的模樣看的譚熙心情爽了很多。
那邊黎青一走，譚熙就立刻扯著江煊跑到一邊兒的花壇後面抱住了他的腰，仰著頭又親了他一口。
江煊十分享受他膩歪的模樣，忍俊不禁道：“聽了他那番話，你沒什麽要問我的？”
譚熙搖了搖頭，想了想，道：“他挑撥離間，我們都不能上當。”
“或許他說的是真唔……”譚熙又堵住他的嘴親了一下，道：“他果然把我們距離拉遠了，我親你這兩口能縮短嗎？”
江煊舔了舔嘴唇，感覺唇上好像還殘留著他的味道，他彎起唇角，道：“不能。”
譚熙立刻還要親他，被他抱起來放在腳面上，反客為主的吻了一通氣喘籲籲的，譚熙被他放開的時候臉都紅了，還不忘問：“現在呢？”
“還是沒有。”
譚熙又親了他好幾回，每次都被他按著吻，嘴都親腫了，還是沒縮短距離，他害羞都忘了，一把將江煊推開，生氣道：“我要去打他！”
江煊趕緊把他拉回來：“你打他還沒親我有用。”
譚熙看了他一會兒，意識到江煊在套路自己，頓時燒了起來，小聲說：“那我們這距離……”
“短的沒法再短了。”江煊抱著他，鼻尖蹭著他的，柔聲道：“你還想短哪兒去？負距離……嗯？”
“嗯……短到負距離。”
譚熙睫毛擡起來，看了他一眼，突然抿唇一笑，轉身飛快的走開了。
江煊被那一眼一笑給閃到眩暈，半晌沒追上去。
譚熙一路回了家，他媽正坐在輪椅上在門口等他，譚熙一進門兒就低下頭，一副您說什麽我都乖乖聽話的模樣，他媽看的眼圈又是一紅：“江煊呢？”
“他在……”
劉英沒忍住眼淚亂閃：“我前段時間還跟你爸說，你這麽厲害，能管得住江煊那個公司，譚熙……你怎麽會遇到這種事兒呢？”
譚熙怯怯看她一眼，道：“媽，我覺得這樣沒什麽不好的。”
“他不走，是不是因為你沒給他準備葬禮？”
“他屍體沒找到……”譚熙猶豫道：“我怕舉行了葬禮，對他有影響，所以就沒弄。”
“但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江煊死了，你這個葬禮一直都不弄，說不過去啊？”
“我還想著他能活呢。”
劉英一楞，一時哽咽了起來，譚熙忙蹲過去哄她：“媽，江煊沒害我，我也沒鬼迷心竅，他現在跟以前一樣對我好，媽……您能理解我嗎？我不在乎別人怎麽看我的，我只在乎您跟爸。”
“我們要是不理解你，剛才就讓陽明總局趁機把他帶走了！”他爸在後面開口，語氣帶著點兒惱怒和郁悶，顯然被他氣得不輕。
他們都看的出來，陽明總局的示好就是為了帶走江煊，譚家父母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但譚熙不同意，他們也只好隨著他。
譚熙忙道：“我剛才說的都是真話，江煊真的為我趕走了好多鬼！”
劉英趕緊把他拉了起來，讓他推著自己來到沙發邊兒坐下，道：“我們能看到江煊嗎？”
譚熙征求了一下江煊的意見，見他點頭，道：“能是能的，我怕他嚇著你們。”
他媽猶豫了一下：“很可怕嗎？”
“其實跟以前一樣，可他不是死了麽……”
譚健道：“我都見過了，不可怕的，跟普通人一樣，讓你媽見吧。”
江煊的身影漸漸露出形狀，果真與普通人沒什麽區別，他媽看了一眼，沖他招了招手，江煊猶豫著走過來，劉英握著他的手道：“謝謝你啊。”
江煊眸光閃動，沈聲道：“他是我愛人，這是應該的。”
劉英又看向譚熙，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眼淚撲簌簌朝下掉，譚熙嚇得給她拿紙巾擦：“媽，你這是幹嘛啊？”
他語氣埋怨帶著哽咽，他爸看著也不好受，起身直接去廚房捯飭早飯了。
等到家裏面的氣氛恢覆正常，譚熙特別提醒譚健：“我上回給你們拿來的那個人參，補身子的，你們見了江煊還是會對身體有影響的，用那個補著就沒問題了。”
她媽點著頭：“我上回就想問你，那麽大的人參，哪來的？”
“江煊他爸送來的。”譚熙老老實實招了：“他爸看著很有仙氣，挺厲害的，我就在想著，哪天再見到他，問問他能不能讓江煊起死回生。”
“哪有那麽玄乎的東西。”他爸嘲笑他：“電視劇看多了你。”
“那誰說得準。”譚熙道：“陽明總局的寶庫裏頭就有起死回生的寶貝，我得想法子弄過來，對，他們還有延年益壽的，我也弄過來給你們，讓你們都能活好幾百歲。”
劉英被他逗笑：“你還有那本事？”
“我沒有，江煊有啊。”譚熙給江煊夾了一筷子雞肉，一臉開心的道：“他可厲害了。”
飯桌上短暫沈寂了幾秒，他父母交換了一個眼神，譚熙沒看到。譚健道：“偷東西是要遭天譴的，他偷了給你用，報應的也是你。”
譚熙頓了頓，又不能跟他爸媽說我們過幾天去捉鬼，估計他們能嚇死過去，他道：“我知道，我們肯定是走正規程序，合法拿到手。”
正說著，一陣輕輕的腳步聲突然傳了過來，穿著白色襯衫的青年一臉膽怯的看著他們。
他爸媽都嚇得一激靈，譚熙忙道：“是何源，他以前借住我們家，我正準備這兩天送他回去見他爸媽。”
他隱瞞了何源被當成厲鬼的事情，只告訴他們何源死的蹊蹺，魂魄缺了一半，出去會被其他的鬼欺負，所以需要江煊這個比較強大的鬼跟著幫助他，保護他。
他爸媽聽罷也沒多說什麽，他爸起身又拿了一雙筷子遞給譚熙：“讓他坐下吃吧。”
譚熙楞了一下，照理說，讓何源坐下來一起吃飯，他爸應該把筷子遞給何源，但現在他卻那麽隨意的遞給了自己，就好像知道經過譚熙的手，可以成為媒介把東西交到鬼魂手上一樣。
譚熙壓下疑惑，並給何源夾了肉，他一臉感激的鞠躬跟譚家父母道謝，美滋滋的拿起雞腿啃了起來。
劉英看了一眼，突然打了譚健一下，譚健立刻看了看譚熙，確認了什麽之後，安撫的拍了拍劉英的手。
晚上一家人出去散步，譚健跟江煊聊的火熱，他以前就喜歡江煊，明裏暗裏的誇他，說他比傅直好，傅直那個王八蛋只會騙譚熙，一點兒都不把譚熙放在心上。
譚熙推著他媽，何源抱著王九一臉好奇的左右張望，他是很久沒出過門了，到哪兒都覺得新奇。
譚熙在其中愜意極了，愉快道：“我真沒想到你跟爸接受度這麽高，你們真是這世界上最開明的父母！”
劉英嘆氣道：“你從小到大惹了那麽多事兒，我們不開明怎麽辦？總不能一天三頓打你吧？”
“我哪有很惹事……”譚熙嘀咕，劉英則搖了搖頭，她拍著譚熙的手，道：“你記住你爸的話，不管任何時候，心懷善意，我相信那些鬼魂也不會隨便傷害你的。”
“我知道。”譚熙說：“善惡終有報，或許早一點，或許晚一點，但有了因，就肯定會有果。惡因種惡果，自古如是。”
江煊的目光一下子看了過來，眸子閃了閃，輕輕抿了抿唇。
因為爸媽接受了江煊的緣故，譚熙的精神很是亢奮了一把，直到晚上回到家裏，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他才意識到自己有些筋疲力盡。
但他爸媽在，他又不好叫江煊給自己洗澡，只好暈暈乎乎地爬進浴室。
好在江煊很快就隱了身形偷偷進來幫他。
他拉過小凳子讓譚熙坐在上面瞇著眼，用水龍頭幫他沖幹凈頭發，溫聲道：“以後別這麽累了，小心身子。”
譚熙正想說自己正值壯年，一瞌睡，目光落在了微微凸起的腹部，突然一個激靈，道：“我爸媽接受了你，能接受他嗎？”
江煊放下龍頭，給他塗沐浴露，泡沫在手掌心從滑膩的肌膚滑過，他道：“你要不要趁著這股勁兒跟他們坦白？”
“不能！”譚熙立刻回過神，道：“我還沒決定要他呢，這麽能吃，我爸媽今天嘴張的能塞下一個鴨蛋。”
他幾乎可以確定他是昨天中午錯過飯點兒把肚子裏的東西餓壞了，所以這兩天是怎麽吃都吃不夠，他的胃部簡直連接了異次元，今天晚飯更是吃了三碗米飯，一只雞他至少吃了半只，更別提昨天吃的五千塊錢了，也不知道都去了哪兒，他甚至懷疑這小崽子跟倉鼠或者駱駝一樣能把食物藏在某個地方。
江煊輕笑，手溫柔的揉了揉他柔軟的小肚子，譚熙被他摸的臉紅，悄悄看他一眼：“咱們距離……要不要再近一點兒？”
江煊：“嗯？”
“來次負的？”
這邀請實在太含蓄，但江煊卻聽懂了，遺憾的是他暫時要拒絕：“等你爸媽都睡了再，現在他們還等著洗澡呢。”
譚熙撅嘴，但江煊說的有道理，只好磨磨唧唧地沖好身子出去了。
他躺在床上期待了一會兒，卻很快耐不住睡意迷糊了過去，恍惚間感覺江煊走進了門，便伸手去抓住了他的手，放在臉頰前蹭了兩下，就徹底睡沈了。
譚熙一覺睡到大天亮，首先看到的是亮起來的手機屏幕，拿過來一看，發現陽明公眾號在給自己發消息，X45客服十分驚訝地表達了他對譚熙曾經來咨詢過事情的興奮，一副相見恨晚的樣子，自聊自嗨了很久。
譚熙想起來他要的那張臉，揉了揉臉蛋，打字回覆道：“你要什麽樣的說說看，我可以慢慢給你畫。”
X45很快描寫了自己的外貌，什麽沈魚落雁閉月羞花面冠如玉風流倜儻男的女的只要是好的詞全給他用上了，譚熙楞是沒GET到任何東西。
他這會兒腦子混混沌沌，便先答應下來，準備靈感來了再說。
X45還特別加了他的私人好友，把自己以前用的臉發了過來，說給譚熙一點兒靈感。
這些面孔都是他貼在臉上照的照片兒，譚熙瞅著就一陣發寒，本來不知道他臉下面是個肉瘤子不知道，如今知道了，看著總覺得別扭，比整容臉還要別扭。
X45：“這些臉好看嗎？”
譚熙：“挺好的，都很精致。”精致的一看就是假的。
X45得意洋洋：“我以前比這還好看呢，比這好看一百分！”
譚熙道：“我不保證你能滿意我給你畫的。”
X45很快回覆，特真誠：“你畫什麽樣我都戴！”
譚熙被他媽喊去洗臉刷牙準備吃飯，趕緊又回了一條：“我怎麽給你備註？”
“備註？”
“你叫什麽？”譚熙向來尊重別人，哪怕是江煊以前號的備註，都是征求了意見才改的。
X45半晌沒回覆，譚熙便去吃了飯，回來之後才看到：“就叫叉四五好啦~”
譚熙覺得這種代號有點兒不尊重人，不過這是X45自己的要求，他便答應了：“我要陪人一起回家，晚點給你畫。”
X45發了個開心無比的表情，“嗯嗯。”
譚熙說的跟人一起回家，這個“人”指得當然就是何源了，跟江煊坐在一輛車上，即便譚熙說過江煊不會傷害他，但他還是怕的不行，正正經經地計算了車內哪個角落距離江煊最遠，就窩在那裏一動不動了。
譚熙隨口問：“你為什麽怕江煊？”
何源搖頭，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怕江煊。
可能就像老鼠和貓一樣，老鼠也不知道貓是什麽東西，它只是天生的敏銳感告訴它，那個大東西會吃了自己。
譚熙下意識看了一眼江煊，他大部分時間都不說話，說話也主要是面對譚熙。明明做人的時候還挺八面玲瓏的，但自從他死後，似乎就再也懶得跟別人周旋了，也不在乎任何人和鬼的感受。
譚熙收回視線，道：“你有沒有覺得江煊比以前年輕了好多？”
這話是跟何源說的，但問的完全沒用，一來何源不能說話，二來他根本不敢看江煊的臉，也不知道江煊在他眼中究竟是什麽樣子。
江煊對譚熙說話倒是不懶：“年輕了？”
“你肯定沒照過鏡子，你現在比你死前至少年輕了五歲。”
江煊失笑：“我以前是有多老？”
“反正你就是越長越年輕了。”譚熙一臉難以描述道：“你不是要一直返老還童成奶娃娃，然後鉆進我肚子裏當我兒子吧？”
江煊簡直服了他的腦洞，“胡說八道。”
譚熙哼了一聲，江煊卻下意識朝鏡子裏看了一下自己的臉。
根據何源的指示，他的家是在隔壁市的，開車至少要三個小時，譚熙把車子停在了高鐵附近的停車場，買了高鐵票，不到半小時便到了地方，他感嘆了一下高鐵的便利，帶著何源去了他們家的公司附近。
何源是個富二代，爸爸媽媽哥哥都是商人，他是家裏的老幺，最受重視，但高中的時候因為跟蔣奕在一起被趕出了家門，後來便跟家裏不怎麽富裕的蔣奕相依為命，何源心甘情願放棄了上大學的機會，工作供養蔣奕。
譚熙覺得他傻了吧唧，但現在的何源卻是感觸不深，寫這些給譚熙看的時候，也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
江煊告訴譚熙：“死去的人會留下來，通常會有什麽執念。”
譚熙便道：“你有什麽心事，我能幫的話一定幫你。”
何源猶豫了很久，卻沒有寫出來關於自己的目標的一個字。
中午譚熙在附近吃了飯，順便逛了逛，圖個新鮮。又一次路過何家公司門口的時候，譚熙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至極的身影——何源！
他跟一個男人結伴走出來，面上有說有笑，那男人對他態度寵溺。譚熙開始在網上查了，知道這個人是何源的哥哥，叫何宇。
他下意識看向身邊的何源，他正望著那輛車緩緩離去，眼神裏面滿是震驚之色。
譚熙也沒想到那個何源居然不光騙了蔣奕，還騙了何源的家人，他本意是想帶何源回來看看父母，如果可以的話，就送他離開的，現在看來這事兒不能善了。
何源的身影突然飄動起來，跟上了那輛車，譚熙忙打了車跟上，到地方的時候發現何源正站在一個飯店外面的玻璃前。
何源趴在玻璃外面朝裏面看，時不時看看他哥哥，時不時再看看假何源，裏頭的人完全沒看到他一樣。
譚熙對江煊道：“那個鬼能看到你嗎？”
“看不到，但他應該有所感覺。”
“你要不要藏一下？”
江煊思考了一下，滿足了愛人的要求，身影化為一團黑氣，收縮到手指大小，輕輕落在了譚熙的手掌上，從譚熙的角度看，他就像一個小煤球，只露出了兩只漆黑的眼睛。
譚熙：“……”可愛！想吃！
江煊在他手心，眼珠子跟著小煤球一樣的身子動了動：“？？”不明白愛人怎麽一副要流哈喇子的表情。
“你真可愛。”譚熙說，十分真心。
江煊：“……”這輩子沒被誇過可愛的江總把眼珠子收了起來，只留下一團小黑球，順著愛人潔白的手腕滾進了他的袖子裏。
譚熙強迫自己的心恢覆平時的跳動，帶著何源一起走進了飯店。
假何源對譚熙似乎極為敏感，轉過來特別看了他一眼。
譚熙從容的叫了兩樣菜，他雖然已經吃過了，但是只要是合胃口的，他還是能塞下去的——這個寶寶好像是個東西都能吃，雖然他有時候會反胃。
何宇跟著假何源的眼神看了一眼譚熙，疑惑的轉回來，道：“你認識？”
“蔣奕的病人。”
何宇：“要不要去打個招呼？”
“不熟悉。”
何源跟譚熙坐在一起，一直盯著那邊兒看，譚熙慢吞吞的朝嘴裏塞食物，一旁突然傳來腳步聲，何源猝然站了起來。
是他爸媽過來了，似乎只是中午上班時間一家人一起隨便吃個便飯。
一旁的桌子很快熱鬧了起來，譚熙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一側的何源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他猛地沖過去做了個一個掀桌子的動作，但他的修行太弱了，在這種大白天的，根本對那桌子毫無傷害。
他的家人看不到他，何源伸手去碰他的爸爸，他的媽媽，又去推他的哥哥，徒勞的張著嘴一遍又一遍的重覆著什麽，但他發不出聲音，就連譚熙也不知道他想表達什麽。
鄰桌的飯菜加了幾個，又在歡聲笑語中減少，然後有人起身，父母兄長挨個離開，何源一個個的去拉扯，直到假何源慢吞吞的站起來，目光冷淡的瞥了一眼何源。
何宇喊：“小源，走了！”
假何源跟上兄長的步伐，路過譚熙跟前的時候有些陰森地望了無辜的譚熙一眼，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不屑。
譚熙脊背竄起一股白毛汗，趕緊把龜兒子從懷裏掏了出來放在桌上，龜兒子從自己殼裏鉆出來兇巴巴地咧了咧嘴，假何源楞了一下，猝然臉色一變，又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譚熙，飛快地跟上了兄長的步伐。
說句老實話，被明知道是鬼的人這麽瞪著，譚熙還是很方的。
江煊落在他肩頭，語氣溫和的道：“別怕。”
不怕肯定是不可能的，譚熙現在擔心的是何源，他透明的身影穿過了桌子，癡癡凝望著家人的背影，看不出在想什麽。
“你還好嗎？”
何源半晌才轉過來，慢慢在譚熙面前坐下，搖了搖頭，嘴唇蠕動，無聲地說：不好。
“你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你爸媽？”
何源很久沒有說話，譚熙估摸著自己要在這兒住一下了，折騰了這麽幾個小時，他渾身都酥軟了，他在附近找了個酒店訂了房，一進去便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何源端端正正的坐在他身邊，一旁還有寫了滿滿一頁字的紙。
他先是對譚熙表示了感激，說自己想了很久，十分對不起父母，現在他已經死了，或許讓那個鬼留在父母身邊是正確的選擇，他如今好不容易做了人，應該是不會傷害他的家人的。
譚熙坐直了，道：“你怎麽知道他不會傷害你的家人？你別忘了死去的那兩個護士，如果護士不是你殺的，就極有可能是他在栽贓嫁禍。”
何源的眼淚在眼圈打轉，他手指顫抖的寫：“我不敢，讓我爸媽知道……”
譚熙明了。
曾經背叛父母離家出走，為了所謂的愛情去供養一個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男人，甚至為了他而疲勞致死，這對於他的父母來說，定然是一個沈痛的打擊。
假如父母知道面前的何源不是何源，真正的何源已經死去，不知道該有多痛苦。
哪怕那個何源是假的，至少他活生生的站在父母面前，對於他們來說，或許也是一種慰藉。
譚熙心情沈重，不知道該說什麽的時候，江煊突然一針見血：“你是說，你死了半年，你爸媽卻被瞞在鼓裏？蔣奕一直只字未提？”
譚熙一楞，一個恐怖至極的想法湧入腦海，瞬間讓他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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